大选将为阿根廷大豆产业带来重大变数

　　[经济危机与总统大选]
  10月22日，阿根廷总统大选第一轮投票结果揭晓，现任阿根廷经济部长马萨意外领先，而此前民意调查中呼声最高的热门人选米莱却位列第二。这也意味着本年度的总统大选被拖进了“加时赛”环节——由于两位候选人第一轮选票差距不足10%，根据规则，二人需在11月19日进行第二轮竞选，并以下一轮投票结果决出新一届阿根廷总统。
  本年度的阿根廷总统大选备受全球市场关注，其中既有对极右翼候选人哈维尔·米莱胜出与否的担忧，更有对这个深陷经济危局的南美国家能否在新一届政府上台后实现逆袭的期待。
  从经济角度来看，阿根廷正处于几十年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之中，无论哪位候选人执政，都将面对高达140%的通胀、货币贬值、巨额外债以及财政赤字等一系列问题（截至今年三季度，阿根廷外债达2762亿美元，超国家全年GDP的40%）。与此同时，本年度阿根廷又遭遇20年来最严重的干旱灾害，农产品大幅减产，大豆等农产品的出口受到严重冲击，使本就脆弱的经济更加难以为继。
  至于两位候选人之一的米莱，这位有着“阿根廷特朗普”之称的政坛新秀，以提出众多极端主张而声名鹊起。废除阿根廷央行、用美元取代阿根廷比索，这一系列的激进言论受到了阿根廷年轻男性选民和渴望变革的年长阿根廷人追捧，使其在初选民调中一度获得断层式领先优势。也正因对米莱能否在一轮大选中直接获胜的担忧，选举前夕，阿根廷比索在黑市上继续大幅贬值，1美元价值超过1200比索。
  反观另一位候选人，当前阿根廷经济部长塞尔希奥·马萨，争议则更多集中于民众对其任期内较差的经济表现感到失望。马萨的政纲与现任政府的经济方针几乎一致，这与米莱所提出的彻底改变形成鲜明对比。竞选期间，马萨一边为他对经济的处理方式道歉，一边承诺选民在当选后能使阿根廷继续保持稳定。也正因如此，在第一轮投票中，马萨团结了大部分担心米莱执政能力的中间派选民，从而将一路领先的米莱拉下高位。
  总之，两位候选人的纲领对立来自方方面面，而落实到大豆行业，我们则更关切米莱提出的“取消出口关税”这一提议能否落实以及如何执行，本文也将主要从关税变化这一角度，分析猜测本次总统大选结果对阿根廷大豆产业以及全球大豆市场的影响。
  [2023年大豆产业格局]
  分析阿根廷大选结果对大豆市场影响之前，我们先行对2023年阿根廷大豆行业进行简要回顾。与阿根廷危难的经济境遇相同，阿根廷的大豆行业也正经历着一场严冬。阿根廷，全球第三大大豆生产国，全球主要的豆粕、豆油出口国，受累于2022年年底以来的干旱威胁，2022/2023年度大豆产量大幅下滑，供应紧张使得压榨产能闲置率高企，豆油、豆粕出口创收锐减，行业经营步履维艰。纵使政府出台一系列鼓励出口增加计划，但在货币持续贬值以及减产的双重压力下，见效甚微。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行业既期待着2023/2024年度新季大豆能够获得恢复性增产，从而带来收益提升；又寻求新一届政府上台后在政策上带来更多扶持，帮助其渡过眼下这一难关。
  大减产下压榨产能利用率极低
  据布交所最新估计，阿根廷2022/2023年度大豆产量仅为2000万吨，同比下降53%。受减产拖累，截至9月底，阿根廷国内（2023年）大豆累计压榨量仅2100余万吨，产能闲置率高达62%。而这一数字，尚且涵盖了今年临时进口的异常增量（今年阿根廷临时进口大豆数量已累计超过800万吨，主要来自邻国玻利维亚、巴拉圭及巴西），若无进口补充，阿根廷国内大豆压榨企业的产能闲置率将高达78%。
  此外，在明年3月新季大豆收割上市前，阿根廷大豆供应在未来几个月将更为紧张。截至10月底，2022/2023年度大豆产量中的1570万吨以上已向国内压榨企业或出口销售，这意味着超过收成的78%已完成上市。这一数字超过了去年同期（当时收成的73%已上市），也超过了最近5个产季的平均水平（同期74%）。根据布交所对不同季节库存变化以及直接用作种子或其他用途的估计，待售旧作大豆的供应量仅剩约270万吨。
  油粕出口极低且收入大幅缩减
  作为全球最主要的豆油、豆粕出口国，阿根廷国内约90%的豆粕以及60%—70%的豆油用于出口，而本年度压榨行业的低迷必然带来油、粕出口的下滑。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阿根廷大豆及副产品出口收入仅为77.65亿美元，占其出口总额的23%，较去年同期比重下滑4个百分点。从阿根廷出口结构来看，大豆压榨行业堪称当之无愧的支柱产业，纵使在今年这样大减产的年份内，大豆及其副产品的出口收入仍居首位。正因于此，出口收入的大幅缩减也进一步拖累了阿根廷早已不堪一击的经济。
  出口增加计划效果愈发薄弱
  为补充国内枯竭的外汇储备，阿根廷政府自2022年9月5日以来，已陆续推出4次鼓励出口增加计划（主要方式是允许出口商将出口销售收入以高于官方的汇率兑换阿根廷比索）。除第四次以玉米为主导外，其余三次均包含大豆及其副产品，因而每每政策执行期间，阿根廷大豆及其副产品出口销售均有明显增量。
  2023年9月5日—10月25日，阿根廷第五次出口增加计划再次来袭（又称第四期大豆美元政策），但执行效果却大打折扣。一方面，本年度减产导致大豆供应不足，此时阿根廷国内大豆及油粕可供出口销售余量不多；另一方面，则有市场对本次总统大选结果的忧虑，主动放缓销售脚步。若米莱胜选，无论是“出口关税取消”还是“取消比索实现美元化”，都将使当前的“大豆美元政策”变得毫无意义，且税负的减轻将对出口更为有利。
  据统计，第五次出口增加计划期间，阿根廷大豆及副产品累计出口销售总量达到281.76万吨，其中大豆93.76万吨，豆油31.53万吨，豆粕156.47万吨。
  新季恢复性增产预期依旧强烈
  虽然市场对巴西天气与单产的担忧正与日俱增，但之于阿根廷，我们认为可以对其2023/2024年度的产量抱有更充足的信心（目前各机构预期阿根廷2023/2024年度大豆产量将恢复至4800万吨—5000万吨）。
  一方面，最新报告显示厄尔尼诺现象或持续至明年2月，而这将使得阿根廷大概率获得丰产。回溯历史，自1982年以来发生的11次厄尔尼诺现象期间，阿根廷仅有三次出现单产较上一年度下滑情况，而单产同比增加的概率超过75%。抛开统计数字，其背后原因则是，在冬季厄尔尼诺现象对全球气候影响模式下，阿根廷大豆主产区恰好处于多雨区域，降水充沛对大豆单产的提振作用不言而喻。
  另一方面，近期阿根廷大豆核心产区均迎来期待已久的降水，这将十分有利于阿根廷即将展开的新季大豆播种。虽然土壤含水量尚未完全正常化，但趋势性改善已十分显著，这将有利于阿根廷新季大豆的播种面积保持稳定局面。
  [选举结果的影响预测]
  马萨当选猜测
  尽管米莱的竞选言论博人眼球，但也加重了中间派选民对其执政能力的担忧，因此，第一轮的选举结果可以说是既意外又合乎情理。正如阿根廷选民在投票给马萨后说道：“我对他在经济问题上并不抱有太大信心，但在我看来，这是所有选择中最不糟糕的一个。”从当前形势来看，第一轮的竞选走向大概率将延续至第二轮，马萨胜出或是本次大选的最终走向。
  若马萨上台，将延续现任政府的庇隆主义理念，以维持稳定局面为主，而对大豆产业影响或将主要集中在以下情景：
  一方面，为增加央行外汇储备，出口增加计划仍会再次来袭，而当前阿根廷政府便在朝这一走向演绎。10月25日，第五次出口增加计划正式结束，一项新计划便接踵而至，其规定10月23日至11月17日期间出口所得外汇的70%，必须在单一自由外汇市场结算，即按官方汇率计算；其余30%，出口商须以外币结算方式购买、以本币结算方式出售的证券进行买卖操作。从内容上来看，该计划即是第五次出口增加计划的变相延续。
  然而本年度大豆供应的匮乏将使未来一系列相似的出口增加计划效果落空，全球豆粕贸易流在阿根廷这一节点上将仍然缺失。若无其他政策引导（如鼓励进口大豆政策出台），阿根廷大豆压榨行业在新季大豆收获前（明年3月）将难有起色。
  另一方面，为缓解外债危机，税收或继续加重，罢工可能再次来袭，届时短暂性出口停滞风险也将伴随而来。阿根廷农户和政府之间关于大豆关税问题的纠纷，历史由来已久，由于阿根廷大豆产业在出口收入结构中占有极高份额，使得政府每每遇到经济危机，均选择向国内的大豆行业“挥刀割肉”。而由于上调出口关税，农户曾多次罢工抗议，出口停滞过程中，导致国际大豆市场价格呈现阶段性走强。
  米莱当选猜测
  若阿根廷执行“去比索美元化”，对经济的影响将过于宏观复杂，本文只对大豆行业影响略作猜测。受累于近年来比索大幅贬值，阿根廷国内农民及出口商将大豆视为“硬通货”，出口及对内销售意愿均不积极。若比索被取缔，大豆的“保值”用途也就不复存在，届时农户手中的储备大豆将逐渐释放，出口及国内销量也将在短期内获得一定增加。
  过去20年来，阿根廷几乎一直在使用出口限制，不仅包括税收，还包括许可证制度和出口数量限制，其背后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为联邦政府创造财政收入；其次，以更低的加工产品出口税促进国内加工业发展（大豆产业链内差额税率便是代表）；最后，通过限制出口压低国内商品价格，保障国内民众消费权益（例如2008年全球粮食价格大幅上涨，阿根廷政府通过提高出口税方式，使得国内粮食价格维持相对稳定）。
  若米莱任职总统，按其竞选纲领所表达宗旨，阿根廷出口关税将获得全面取消（包括大豆及其副产品出口关税），在这一假设下，将对阿根廷大豆市场带来两方面影响。
  一方面，最直接反应为出口量的增长。短期来看，无论大豆还是豆油、豆粕，出口量都将有明显增长，阿根廷的出口价格优势也将在产量恢复后更为突出；但长期角度，差额税率的取缔（大豆出口税高于油粕出口税的政策）并不利于阿根廷压榨产业的发展。自1990年以来至今，阿根廷油籽产业飞速发展，30年里产能增长3倍以上，差额关税政策可以说功不可没。此外，阿根廷出口贸易国同样实行差额税率制度，即进口大豆关税低于油粕税率。若阿根廷单方面取消差额制度，意味着进口国直接进口大豆将更有利可图，且为发展本国压榨产业提供机会。
  另一方面，阿根廷大豆播种面积将逆势回升。自2016年阿根廷取消除大豆外其他农作物出口关税以来（玉米、小麦、葵籽等出口关税均降为零），大豆种植面积便由高速扩张转为逐年下滑。常年30%左右的高昂税赋成本，已使阿根廷农民种植玉米的收益高于大豆，因此，近年来阿根廷玉米播种面积快速提升，对大豆种植面积的替代效应日益明显。若大豆出口关税取消，以当前价格估计，大豆种植收益仍好于玉米，这将使得2023/2024年度新季大豆播种面积近年来首次实现由降转增。
  上述分析仅限于对“取消出口关税”顺利执行后的影响猜测，而并未考虑关税取消能否执行下去这一现实要求。以阿根廷当前的经济形势，纵使米莱上台后有决心改变现状，但大概率仍将重蹈2018年“马克里政府”失败足迹。或许历史还会重演，在大豆产业出口收入如此重要的阿根廷，米莱可能选择直接复制马克里政府当时的政策措施，届时最终走向或许会更为相似。
  尽管若米莱胜选，阿根廷未来走向难以清晰预判，但其所提主张对全球大豆市场而言，影响却十分明确。无论是差额税率还是同一税率，只要相较此前出口税率有所下降，都将切实有利于阿根廷大豆及其副产品出口，对于全球大豆市场而言，供应增加，价格也将随之降低。至于税率差异问题，则更多反映在阿根廷国内大豆压榨行业的兴衰上来。
  预测总结
  以上分析对未来的预测并不完善，“阿根廷经济在未来两年具体选择哪条道路，取决于政治以及支持者能否赢得选举。不过没有人能保证当选的当局能够实施他们宣布的政策计划”。纵使我们依照当前候选人竞选纲领做出一定假设预测，但新政府上台后，能否落实仍是未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在未来每一步走向中做到对后续影响稍有预判而已。